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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善于“向前看”，有著驚人的意志力，對夢想和“第一”有著近乎宗教般的執著，但卻沒興趣靜下來維護一個企業帝國。有人說，他賭性十足，通過不斷往前走來解決歷史問題，也有人說“只有生意能給他帶來快樂”，事業對他而言就像一種癮。當曾經“最年輕”的新能源首富已近不惑之年，他的新老難題又撞到了一起。

對賽維LDK董事長彭小峰來說，過去的3月頗不寧靜。

在彭小峰高調宣布投資10億元進軍電商之后僅半年，其高舉高打的電商平臺“非凡定美社”急轉直下，傳出裁員欠薪的消息；與此同時，他又出人意料地在江西新余——距離非凡定美社總部蘇州千里以外——成立了另一家新電商公司，試圖戰略轉移，令外界嘩然。

就在電商新業務受挫的同時，賽維LDK的清盤人已向紐交所提出要求彭小峰個人破產的申請。

當曾經“最年輕”的新能源首富已近不惑之年，彭小峰的新老難題又撞到了一起。

愈挫愈勇愈挫

夢斷光伏后，電子商務成為彭小峰的新目標。在此之前，中國商界最傳奇的東山再起的故事，來自史玉柱。

盡管目前賽維LDK仍然深陷困境，但業界對于速度加規模的“彭氏風格”仍心存敬畏，加上彭小峰在光伏上跌倒后迅速爬起的驚人意志力，也令這位一直被質疑的“梟雄”，在賽維失去行業領導地位后竟奇跡般在光伏業內開始重新贏得尊敬。

彭小峰選擇了能“把豬吹上天”的電商領域，這一度令新能源業界大惑不解。熟悉彭小峰的人士向南方周末記者解釋了個中原委，“賽維幾百億的生意他已經做過，而在當今中國，有什么生意能夠撬動上千億資金，且適合創業呢？除了電商無疑。”這位要求匿名的人士談到，如今只有這樣的生意，才能再次激發彭小峰的激情。

如外界所料，彭小峰以其一貫的大規模、快速度的方式進入了電商。2013年3月，非凡定美社開始籌備，7月中旬注冊成立公司，9月1日就正式上線。

在公司成立大會上，彭小峰披露說非凡定美社2013年-2015年為創業階段，會員規模要從200萬人增長到1000萬人，銷售收入從20億元人民幣增長到200億元人民幣。2016年-2021年為發展階段，會員規模由5000萬人增長到4億，銷售收入由2000億元人民幣增長到4000億美元。

一個千億級的夢想公司輪廓就此初現。

和他當年通過做其他人都不做的硅片從而切入光伏產業鏈一樣，這次他再次選擇了與目前電商主流模式B2C（企業對消費者）相反的C2B（消費者對企業）模式。蘭亭集勢是國內首個提出嘗試C2B模式的電商。

按照彭小峰的設想，非凡定美社不是賣產品，而是幫助用戶組建一個強大的采購集團，通過互聯網搜集顧客需求，定制生產和購買，以讓用戶用批發價格買到單件商品。在此基礎上，再發揮他在光伏領域積累的海外優勢，從事同樣處于發展早期的跨境電商，讓國內客戶下單幾天后就能以低價吃到直接從智利運回國內的新鮮車厘子。

然而，成立不到半年，2014年3月，非凡定美社就傳出裁員欠薪風波，位于蘇州的非凡定美社總部更被爆出人去樓空的消息。彭小峰對此并無任何表態。外界難以探知此項目何以在半年時間內急轉直下。但可以確定的是，過去一年彭小峰試圖以開拓電商新領土來拯救光伏夢斷的努力，再次遭遇挫折。

幾乎與此同時，彭小峰再次調轉方向盤，轉向他的起家之地——新余。非凡定美社宣布，與江西全城電子商務有限公司（簡稱“全城電商”）合股成立全城非凡網絡科技（中國）有限公司，準備在江西新余大舉推出“非凡生活PAD”。非凡定美社內部人士稱，電商業務從全國轉到區域，是彭小峰的又一步棋，“電商的確不如想象的順利，但他總是能找到解決辦法”。

“對過去戀戀不舍的人，成就不了未來”

若歸結彭小峰解決危機的方法，那就是：往前走尋找新機會來解決歷史問題。

2014年3月31日，美國對沖基Apollo Investment Asia Limited向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提交申請文件，要求彭小峰進入個人破產程序——這是2012年底賽維陷入公司破產危機以來的又一個標志性危機，彭小峰個人也面臨破產。

這源于2011年彭小峰為了能讓多晶硅業務上市融資，而與國開金融、建銀國際和中銀國際三家金融機構簽下的對賭協議。

協議稱，如果賽維多晶硅沒有在兩年內，也就是2013年6月3日前完成IPO，那么賽維LDK需要支付贖回價格等于100%的2.4億美元認購價格，加上23%的內部回報率，除此之外每個投資人將獲得至少1500萬美元的股息。據媒體報道，彭小峰彼時壓上了個人資產為此做了擔保，如今賽維違約，自然追溯至彭小峰身上。

“分拆多晶硅業務上市是不得已之舉。”一位彭小峰舊部對南方周末記者說，一切都是為彌補2008年大舉投資多晶硅犯下的錯誤。2008年，彭小峰投資120億元在新余新建一個1.5萬噸的多晶硅生產基地。

這個決定帶來的巨大而沉重的投資，不僅直接將其從新能源首富的位置下拖下馬，還導致了此后6年賽維都在為當時的“雄心”埋單。

和他同時代的大佬相比，彭小峰并不是唯一選擇在多晶硅上冒險的人。2007年底，全球多晶硅價格飆升至三百多美元。彼時，尚德開始著手布局亞洲硅業，天合光能董事長高紀凡則宣告了10億美元多晶硅項目投資。只是到了2008年初市場變化，高紀凡果斷停止了1萬噸的項目建設。施正榮則選擇股權合作方式。只有彭小峰，在看到了風險時，還是選擇了繼續。

因為沒有及時在多晶硅項目上剎車，此后賽維不得不分拆多晶硅業務上市來解決融資問題。之后發生的事情環環相扣——上市失敗，被清盤人要求個人破產；為填補光伏債務，東山再起進入電商，電商業務首戰受挫，再次調轉車頭……

這一系列驚心動魄的劇情考驗著一個人的意志力。上述彭小峰舊部說，彭小峰的沖勁很強，對市場的嗅覺很敏銳，對發現新市場很有心得。正是憑借其不斷鋪路、找路的能力，持續推進著命懸一線的賽維大廈免于傾覆。

這種能力是其在做業務員時期練就的。熟悉彭小峰的人都知道，他習慣于一個人背著電腦包，約客戶在兩岸咖啡談生意，和客戶一起吃10塊錢的盒飯，晚上就直接住在上海離機場最近的萬豪虹橋酒店。不帶秘書、不帶保鏢，獨來獨往，跟當年的業務員彭小峰一樣。

即便在賽維經營狀況較好的那幾年，他大多數時間也獨自在北京、上海、香港或者國外，很少在新余總部，內部的生產運營，他全部交給了當時的總裁佟興雪。

“他對發現新市場很有心得，他就像一支矛，沖得太前面，后面就會露出來，如何保護后面露出來的部分，他并不擅長，也不是他的興趣所在。”一位熟悉彭小峰的光伏業內大佬對南方周末記者說，彭善于“向前看”，發現新機遇，但如何靜下心來回頭維護一個企業帝國，在大船出現漏洞時及時修補，則并非他強項。

彭小峰在一條微博里這樣說道，一天到晚琢磨過去已沒有意義，對過去戀戀不舍的人，成就不了未來。



彭小峰經商史。 （曾子穎/圖）

“只有生意能帶來快樂”

讓彭小峰無法回頭的另一個原因，是他對夢想和“第一”近乎宗教般的崇拜。

成為全球最大的硅片制造商，建設全球最大的多晶硅基地，打造世界級的偉大公司……是彭小峰近乎癡迷的夢想。

一位資深光伏界大佬感嘆，施正榮沒有管理好個人的欲望，彭小峰則沒有管理好企業的欲望。更多的時候，這種成功的欲望表現為“夢想”，這是過去一年彭小峰在微博里談論了三十多次的話題。他也稱之為堅定的信念，或意志力。

在外界看來，過去10年，相對于光伏業其他大佬，彭小峰總是走到絕境，然后再從末路里趟出一條路來，然后再次陷入末路……每一次危機看似就要將賽維徹底打倒，彭小峰又從無路之路中走了出來。

早在2007年賽維剛剛上市，賽維第一次陷入“庫存門”的負面漩渦中時，彭小峰說，與做柳新集團創業時比起來，庫存門根本不算什么；2010年8月，外界對賽維多晶硅項目疑慮重重，彭小峰又說，與金融危機的嚴峻形勢比起來，這根本不算什么；2012年5月，當賽維首次面臨破產危機時，彭小峰還是說，跟他過去的經歷比，這并不算什么。

他的全部精力都在實現夢想。即便已經擁有奔馳、別墅與社會地位，彭小峰依舊保持著苦行僧般的生活——幾乎沒有任何愛好，生活除了吃飯，睡覺，便是解決問題，用他一個熟悉的生意伙伴的話講，“只有生意能給他帶來快樂”。彭小峰的一個舊部回憶，一次彭上學時的一個女同學來看他，他們談話時他甚至故意把房間門打開著。

這種對夢想的執著甚至影響著下一代。2013年年初，彭小峰曾在微博中流露出教育三個孩子要有夢想的意思，同是美國上市光伏公司的昱輝陽光董事長李先壽則勸告“彭兄弟”，不要讓孩子走我們的老路，太大的理想有時會不切實際。但彭小峰顯然并不贊同。

過去一年，由于光伏夢碎，他的苦悶在他因進軍電商而開的微博里可見一斑。2013年6月，與三家金融機構的對賭協議，賽維正式違約。他寫道：如果路好走，說明那是下坡路；8月他談到人生有兩種境界，一種是痛而不言，另一種是笑而不語；10月他提到有喜有悲才是人生，有苦有甜才是生活。

2013年9月1日非凡定美社上線的當天，他則引用了李嘉誠的一句名言描述心跡：你想過普通的生活，就會遇到普通的挫折；你想過上最好的生活，就一定會遇上最強的傷害。

但是，鮮有人注意到的是，在彭小峰踏上賽維和非凡定美社這段艱辛之路前，27歲的彭已經從勞保用品領域積累了上億財富，實現了財務自由。

賽維總裁佟興雪曾這樣評價彭小峰：對一些人來說，事業就像一種癮。

“第一”的野心

彭小峰最近一次關于夢想的闡述在2014年1月，在賽維年會上，他對員工說，他要花兩到三年時間，讓賽維的硅片制造重回世界第一。

他曾對南方周末記者說，如果做不了第一，他寧愿不做。“第一”之于他，一直有著非同凡響的意義。

1975年，彭小峰出生在江西安福的坊下村，這是一個經商的家庭，彭小峰的父親彭正祥經營著服裝生意，對他要求頗為嚴格。初中畢業，彭小峰就以全縣第一名、數學滿分的成績考上了江西省外貿學校。當時，他的夢想是獲得諾貝爾物理學獎。

沒有實現諾貝爾獎夢的彭小峰，在中專畢業后便下海了，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外貿業務員。

當后來很多光伏行業的競爭對手們都還在讀研究生時，24歲的彭小峰已經在蘇州擁有了自己的工廠。3年后彭小峰已經通過柳新集團積累了上億財富。在他看來，勞保用品這個傳統行業已經非常成熟，27歲的他選擇了主動放棄這個行業。

此后他去北大光華管理學院讀了兩年EMBA，發現自己原來很多經營方式“很可笑”，直到2005年30歲去歐洲之時，他發現了新能源。

后來的故事已經廣為人知，彭小峰用兩年時間把賽維LDK做到了美國上市，成為亞洲最大的硅片制造基地，身家一度飆升至400億元，他成了中國最年輕的新能源首富。彼時，他開始編織一個更大的夢想，他開始提“世界級企業”的概念，他想讓賽維成為像Google、英特爾那樣偉大的公司。

與他頗具野心的志向對應的，是他內斂且近乎木訥的外表。

他對陌生人不善言辭，談起生意卻像連發的子彈一樣滔滔不絕，小學班主任的評價是比一般孩子“更認真、更固執”。他最生疏的事情就是參加宴會之時推杯換盞。很多次，宴席中坐在主桌主位上的彭小峰經常一個人默默地吃菜，絡繹不絕的人到他桌前向他敬酒，他小聲“好、好……”地應付著。他曾說他希望自己語言表達能力能好一些。

他經常提及的企業家是李嘉誠和王永慶，面對外界對他從勞保用品起家做高科技的光伏行業的懷疑目光，他喜歡用自己做勞保用品起家與李嘉誠早年賣塑料花、賣大米起家的經歷作比，他說他最欣賞的賺錢方式就是白手起家。

在賽維深陷債務泥潭，對外一直堅持夢想的彭小峰也有罕見的灰心時刻。據賽維內部員工回憶，在2013年初舉行的2012年年會上，那是員工記憶中彭小峰在公開場合信心最低的時候，彭小峰在會議上說，他希望2013年公司還能有年會。

在今年年初舉行的年會上，“他（彭小峰）說愿望實現了，活過來了，他給年會定的主題，叫愛拼才會贏。”一位賽維的員工說。